中国飞行员的素质差吗

 随着民航业的连年扩张，坐飞机旅行已经变得越来越普遍。从CAPA(Centre for Aviation)的数据上来看，如下图，中国航空业的增长在过去是惊人的。由其是境内航空业的增长更是占了最大比重。由于航权的规定，显而易见这些境内市场都是由本土企业所运营的。

2020年4月CAPA一篇分析中指出IATA(International Air Transportation Association)预测中国的民航市场会在2024年超越美国。尽管2020年是一个特例，但是在2020年4月，中国民航市场至少在其中一周超越了美国。如下图：

更大的民航市场意味着飞行员也越来越多。物以稀为贵，曾经如数家珍似的飞行员群体如今变得越来越多，失去了神秘感所带来的职业光环。前两天一次偶然的机会在社交媒体上被人问到：“听说中国飞行员的素质普遍都很差，是这样吗？” 结合自身感受和与同行的交流，我觉得这是个很有价值的问题。

中国飞行员的素质差吗？这个问题我觉得首先得来了解一下作为一个中国人是怎么当上一名飞行员的。其途径大致有三：

一， 大毕改：大学毕业改装业内俗称大毕改。指的是拥有本科或者研究生文凭的应届或者往届毕业生，通过报名参选航空公司独立招聘的过程。参选人的本科可以是任何专业，不需要与航空相关，因此得名“改装”。 改装在业内意在改变机型，比如从飞空客320到飞波音737就需要一个改装的过程。

二， 养成生：养成生指的是通过高考进入飞行专业学习的学生。比如中国民航大学，北航等都有飞行技术专业。学生在被录取之后，一般在国内学习两年理论，然后出国培训两年，然后回国准备就职。 在出国培训之前一般会签约某航空公司，培训费用公司出，回国之后为公司效劳。

三，通过各种乱七八糟途径进入航空公司的，比如自费学习当了飞行教员，积累了多年的经验积累和关系，进入121部航空公司的。比如通过各种途径在国内飞135部通航的。当然还有空军飞行员退下来的。 

以上三种途径，以途径一，二为主。一和二的前期体检要求是非常高的，或者说离奇的高，比如说2020年北航招飞要求：

需要注意的是这里的视力要求0.1是C字表，相当于E字表的4.0。

另外指的注意的是这已经是2020年的最新标准，此标准在过去几十年中被不断降低。2017年之前的要求是C字表0.3，相当于4.5。

我从2018年出国学飞的学生中了解到大多数人被淘汰主要是因为身体，而身体原因中主要是因为视力。 

我们再来看美国飞行员First Class medical(Class I是121部航空运输公司的要求)的视力要求：

所谓20/20对应国内的5.0，20/40对应4.7。

值得注意的是这里是with or without correction，也就是说甭管度数有多高，只要你戴着眼镜能看达到视力要求就可以了。

所谓飞行员需要视力好的这一概念其实是一个历史遗留问题。哈哈。 这是由于在过去当战斗机飞行员为飞行员主要组成的时候，那时候的战斗机都是视距内作战的。飞行员一定要能找到敌对的飞机才能作战。因为飞机在空中其实就算离你只有十几海里的距离也就只能看见一个小点，是很难找的。那时候，视力就是战斗力。但是现在的战斗机早就都具备超视距战斗能力了，对近距离狗斗的视力要求卓然也就没有以前重要。而民航飞机更是没有视力的要求，只要戴着眼镜能看清飞机仪表，跑道，滑行道上的标识就可以了。但是飞行员需要视力好的古老概念依然残留至今。

那为什么在中国做飞行员对视力要求这么高呢？其原因我们不得而知，因为中国是一个神奇的国家。 毕竟很多公司竟然还要求身高170cm以上，好像它们买回去的飞机座椅都是无法调节的。美国空军对飞行员身高的要求也只有64inch到77inch。 64inch等于162cm，而且这一条件还是可以有waiver的。

那为什么在中国做飞行员对文化水准的要求只是止步于本科文凭？特别是英文水平呢？其原因我们也不得而知。国航飞行员飞国际航线出现塔台对话听不懂的情况屡有发生。中国大学生扩招以来本科教育的质量参差不齐，是个人都是大学生，其结果也可想而知。举个例子，就算我们把北航，南航，中国民航大学这些门槛较高的学校拿出来看，它们的飞行技术专业是一个四年制的本科专业。前两年在国内学习理论，我不知道什么样的飞行理论需要学两年，也不知道什么样的飞行培训需要单独安排后两年。在我接触的国内出来培训的飞行员当中，它们对理论的知识可以说一无所知，不知道它们前两年在国内的理论学得是个什么玩意儿。又由于普遍英文水准差，后两年学完飞行技术之后，对飞行理论的知识依然很差。可以说普遍一问三不知。从中国民航局(CAAC)的飞行标准TCO(Training Course Outline)来看，飞行培训结束是商照+仪表+多引擎，大概200多小时的阶段，外加数小时的高性能经验，比如最后会有几小时在King-Air。 这样的要求，其实两年就完全足够把理论和飞行技术学完。美国的航校里，有些快的甚至可以在一年内学完。以美国的ATP航校的时间线来看(下图），从零到商照+仪表+多引擎的培训只需要8个月时间，以下9个月连教员执照(CFI)和ATPL(Airline Transport Pilot License)都拿了。从个人感受上来说，从零到中国飞行员的培训要求，课业量顶多只有一个美国两年制大专的水平。飞行技术本身也不足以撑起一个4年制本科的文凭。因此，对于中国大学养成类飞行员的实际学业水准我表示十分堪忧。

但是美国有些大学本科是有飞行员专业的，这些专业又是怎么一回事呢？拿University of North Dakota的Commercial Aviation举例，它的飞行技术培训是从零到仪表教员CFI-I(CFI-instrument)的，也就是说在拿了商照之后还需要拿两个教员执照，一个是CFI，第二个是CFI-I。CFII之后还有一个一月时长的CRJ(一种小型客机)模拟机课程。另外它的本科文凭加上了一些商科和半理科的课程，商科比如说机场管理，机队管理，航空公司管理，航空法等。半理科比如说气象学，内燃机原理，飞行生理，人员因素(Human Factor)等课程。在这些课程之外，还有一些人文科学(Liberal Arts)的课程要求，属于General Study的必修课程，比如说英语，经济，数学等。这些课程一起，组成了一个本科学位。所以美国整个本科在学习飞行技术之外其实还有大量的课业要求。对比中国的养成飞行员，他们花两年的时间在中国学习飞行理论，但出来之后对飞行理论还是一窍不通，难道他们前两年的时间都花在了学习党章党史 思想理论上面？我们对做题家的理论学习能力不得而知。

我们再来看看新加坡航空的招飞标准：

高考要求至少A-level工科学位，如果没有的话雅思必须7分以上。单眼近视不能超过600度。你看，世界旗舰级楷模航空公司Singapore Airline对视力的要求都没有中国高。

我们再来看看ANA全日空的招飞要求：

矫正视力(戴眼镜)单眼只要0.7以上就可以，对裸眼视力没有要求。

再看对英语的要求：

托业考试700分以上。

由此可见，世界级旗舰航空公司如新航，全日空，他们的招飞要求在视力上都没有中国航空公司严格，而对英语的要求却比中国更严。看来中国民航飞行员飞的都是目视(VFR)。“这是一个玩笑”

中国的体检还存在严重的不公平现象。举个身边的例子，我一朋友当年在国内报名招飞，对飞行并没有很多基于装逼以上的热情。他由于体脂过高不符合体检要求，但是由于关系硬，体检依然通过了，这就导致了很多真正热爱飞行的人反而进不去这个航业，

以上就是对飞行员筛选问题的简单陈述，航业的爆炸性增长配上飞行员的筛选问题，单单这一项就是一个系统性的问题。

下面简单讲一讲无可回避的体制问题。

中国招飞的飞行员群体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能牺牲个人利益的群体，他们在培训前签约的合同就是终身合同，而且还是单项合同。也就是说这个劳务合同签了，你就得给公司干一辈子，你永远没有主动辞退的权力，但是公司却有随时开除你的权力。 但是和其他国家航空公司的学院比起来，他们去国外所住的确实最烂的公寓，这多亏了公司对他们的爱戴。另外他们也有着最严格的个人作风要求，比如不准夜不归宿，不准谈恋爱，不许买车等等。不过他们都充分享有抽烟和打游戏的自由。不光有室外抽烟的自由，还有室内抽烟的自由。室内抽烟，屡教不改，通宵游戏，也就慢慢成了他们的自由。在各国飞行学员中高下立判，形象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充分展现了我国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和先进性。

他们在国外的培训一般只要能通过私照科目，基本上就可以完成整个培训项目。如果私照通不过，两次重考的机会之后就要打包走人了，一辈子与飞行员这一职业再无缘分。但培训结束回国转证之后，公司内部的培训就很少被淘汰了。一般做几个月观察员之后就能做副机长了。反观新航，日航或者国泰，他们的飞行学员在回公司后首先得从二副(Second Officer)做起，经过一轮轮的考试培训和淘汰才能进阶为副机长。从副机长到机长又是需要经过一轮轮的考试培训和淘汰。日航是个例外，它们在进入驾驶舱前还需要干一年的地勤工作，日本是如此的讲究服务精神。再反观中国副机长到机长的升迁条件，首当其冲的是政治条件。想当机长首先得入党。这一标准可以说是世界上最高的。

加上国企性质沉重，公司内部人际关系复杂，对领导阿谀奉承，航班排班主要看签派，航线单一，机种单一，等等因素加起来，工作环境是比较压抑的。

一辈子在公司里，于是时间干得稍久了，大家都争着想去当官。又轻松又有权力，钱还拿得多。说什么热爱飞行？航空梦？早就灰飞烟灭了。

如果你要对比美国121部民航飞行员的生活状况，我只能说最大的区别就是自由。差一个自由，差开的是人的尊严和飞行员对飞行的热爱与追求。以上观点充满了我等美分，恨国党的偏见。

以上是从体制方面的一点解读，以下从社会现象谈一谈中国的飞行员群体。

飞行员一直以来至今在中国依然被很多人认为是高大上的职业。工资高，特别酷，妹子多。然而事实是以上各种原因所导致的，中国飞行员群体总体文化程度不高的现象。这样一群文化程度不是很高的人配上一个吹嘘捧的社会风气，导致很多飞行员更加飞到天上去了，很多人已然不把自己当人，开始把自己当神了。

综上所述，中国飞行员总体素质高吗？

答案是不高。 总结一下原因就是人员筛选机制，行业体制架构和中国整体社会风气的种种原因，导致这个群体现实面貌并不在很多人意料之中。当然，我依然相信中国飞行员的队伍里面是有很多优秀才俊的。